第五章 火焰鸢尾-《沧月·听雪楼系列(共3册)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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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手指间也有一朵鸢尾花,摇曳着,淡淡的光线映着死去的人的脸。
龙夫人看着她,眼睛里居然满是悲哀和怜悯。
千湄心中骇极,但不知为何,身体却像魇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,只是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走近。
“你……要杀我的儿子了吗?”
龙夫人慢慢走过来,看着她,嘴角忽然有奇异的笑容,“可怜的女孩……哈哈!第十二朵鸢尾花……”
她来到床头,手中的鸢尾花轻轻擦着千湄的脸,笑容惨淡:“知道火焰鸢尾为什么会发光吗?
……因为里面有磷火啊……”
“它是必须在尸体血肉上才能成长的花,吸取人的骨髓,以腐肉为泥土!”
“那是死人的灵魂……邪恶的花朵……”
“你看——”
紫衣的龙夫人忽然用空着的左手挽起了右手的垂地长袖!
那里,整只右手齐腕被砍断,里面的肌肉大片腐烂了,有阵阵腐臭的气息——然而,千湄惊骇地看到,那朵花,居然是开放在她手腕上的!
在断腕的腐肉中,鸢尾细细的根如同毒蛇般顺着筋脉扎入,缠绕着,蜿蜒着,钻入血肉,汲取着养分,居然还在尽端开出了一朵极其美丽的花朵!
“啊!”
千湄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。
闭上眼睛,极力扭动着身体,想让僵化的身躯活动起来。
“刷!”
她终于从床上蓦然坐起!
然而……没有人,什么人都没有。
黎明前的微曦中,只有桌子上那一朵鸢尾花在灿烂开放。
千湄抹了满额的冷汗,长长出了一口气。
然而,她忽然又呆住——
没有风吹进来,但是,但是……墙壁上那一幅画,居然在微微摇晃!
“送入洞房!”
黄昏时,傧相唱礼的声音悠扬响起,漫长得如同几百年的仪式终于到了尾声,千湄在大红的盖头下,几不可闻地长长吸了一口气——
她握着喜帕的右手轻轻握紧,长长的小指指甲触到了手心。
毒药……指甲里暗藏的毒药——用来在合卺酒里毒死她丈夫的毒药!
虽然如同魔鬼般丑陋、暴躁,但是却是她丈夫的那个人!
蒙着盖头,她只能看见脚低下的一尺见方的地面。
她小心地小步走着,一只手握着喜帕,一只手执着红绸的花球,被一群人拥着往前走,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和院落。
周围人的脚步都是轻得奇怪,只有她的步伐,清楚地叩响长长的木廊地板。
“小心了。”
耳边,忽然传来青崖少主嘶哑的声音,同时她被搀了一下,跨了过去,对于丈夫忽然间不经意的关怀,千湄的身子陡然剧烈地一震!
门轻轻地在身后合上,关起,所有人都退去,这里,应该就是紫色的房间了吧?
那个神秘的,只能在大婚之夜进入的地方!
“很好……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,我的新娘。”
丈夫嘶哑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,那冰冷、潮湿的手伸了过来,拉住她的手,让她不禁颤抖了一下,“坐这里,我们先来喝杯合欢酒,我的美丽的新娘子!”
顺着一拉之势,她跌坐在一个座椅上,然后,耳边就听到酒水汩汩倒出的声音。
到最后了吗?
为了能和昊在一起……她必须杀了这个人吗?
多少个销魂的夜晚,多少次生死的盟约。
一想起昊天,她的手就渐渐握紧。
想……想要和昊在一起……永远在一起……
那么,她就必须杀了这个人!
但是……除了丑陋和暴躁,他有必须死的理由吗?
他有做过什么,让她非要夺去他的性命吗?
“喏,这杯给你……”一个白瓷酒杯放到了她手里,她用右手接了,迟疑了一下,拿过来,在喜帕的遮挡下,手指伸到了酒杯上方。
长长的小指指甲里,填满了剧毒的粉末。
“请。”
粗哑的声音说着,一杯酒送到了她唇边。
她浑身蓦然一颤,清醒过来,已经容不得再迟疑了!手终于颤抖着抬起,把自己手里那一杯酒交替着递了过去。
轻啜了一口对方递过来的酒,同时,她听见自己手中那杯酒也被汩汩地咽入了对方的咽喉。
那个瞬间,她身子忽然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。
“夫人……”也许是因为完成了仪式,从此就是正式的夫妻,青崖少主对她的称呼也变了,嘶哑的声音也带了罕见的温柔,“你喜欢鸢尾花,是吗?
和我故去的母亲一样呢!”
她怔了一下,不知道他此刻忽然提起鸢尾花又是为了什么。
他不是为了那一朵小小的花,和她一照面就发了脾气吗?
“可是……你知道我漂亮的母亲,她居然曾想背叛我的父亲吗?”
他却在自顾自地继续叙述,牵起了她的手,哑着嗓子说:“这个房间,是用来摆放插花的地方……是我亲手插的鸢尾花,一共有十一瓶,你想象不到它有多漂亮!过来看看……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的……”
原来……关着这里的门不让她看见,只是为了在新婚之夜给她一个惊喜吗?
那样粗野难看的男子,居然能细心地记得她喜欢鸢尾花的事情。
千湄的身体,忽然又是一阵颤抖。
就在那一瞬间,盖头被轻柔地掀起,映入她眼帘的果然是一簇火焰般燃烧的鸢尾花,还有花下的——
“啊!啊!”
千湄凄厉疯狂的尖叫忽然响彻了整个深院!
“第十二朵鸢尾。”
远远等候在外院的仆人中,那个叫蕉绿的丫鬟,听见惨叫后长长叹息了一声,“果然,她并不是与众不同的。”
没有点燃红烛,然而那个紫色的房间里,却布满了幽幽的火。
那是许多簇火焰鸢尾一起发出的光芒,照亮了这座洞房——视线所及,一瓶一瓶,都是开放得无比艳丽喧嚣的火焰鸢尾。
装在水晶的花器中,散发着微微的诡异的荧光,点缀得洞房更加摇曳多姿。
然而,那不是折下供在瓶中的插花,每一朵,都是在生长着、怒放着的!
花朵下,掩映着绝世美女苍白的脸颊。
雪白的颈子齐根断去,盛放在水晶瓶中。
在颈部的断口中,密密麻麻的花根如蛇一般蜿蜒探入,在腐肉中生根,汲取着死人的养分。
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养护,虽然花的长势正茂,人脸的外观却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——十一个美丽的女子,带着出嫁时装束的满头珠翠,就这样在花间微笑着。
“那些都是在你之前嫁到龙家来的女子,我的十一个新娘……很美丽吧?”
灯光下,青崖少主诡异的脸上充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,看着吓得几乎瘫倒在地的新娘,凑过脸来,低声微笑。
“那些,都是想背叛我的女人!该死的女人,永远都是为了背叛而生……”
“嫌丑爱美,为了自己的欢愉和欲望,就可以背叛一切!
“不能饶恕,绝对不能饶恕……
“我会让她慢慢,慢慢地死……哪怕是我的妻子、母亲,也绝对不能饶恕!
“想要用毒药来毒死我的你,也一样!”
千湄步步后退,跌坐在地上。
望着那张逼近的鬼魅一样的脸,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。
混乱之中,她的手伸了伸,想扶住什么,但是身边忽然有人搀住了她——
“可怜的、美丽的第十二朵鸢尾花啊……”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在旁边叹息,又一朵鸢尾花升了起来,在她脸上擦了擦,仿佛是抚慰。
千湄回过头去,就看见了那个紫衣女人。
龙夫人。
那在画上的,死去多年的龙夫人,就这样从墙壁上暗藏的密格里走出来,来到她身边,用忧郁而飘忽的眼神看着她。
“啊!”
她终于明白了过来,惊叫出声,“你……你原来没有死?
!我看见的不是幻觉……你!是你告密的!是不是?
!”
龙夫人惨淡地笑了:“是的,我没有死……但是我只是一堆活动的腐肉而已!”
千湄低头,再次看见她右手腕上那可怖的、腐烂的肉,和肉里蜿蜒而出的花根,忽然间觉得恐惧灭顶而来,全身战栗。
“你看见了吗?
在他父亲病重的时候,我忍不住诱惑,曾与外人有染,被他撞见。
于是,青崖……青崖这个孩子就……”龙夫人看着丑陋无比的儿子,眼睛里却有极其复杂的光,喃喃道,“他不杀我,因为这孩子也爱我,所以就用这个来惩罚我!我就在这里,承受着腐骨的痛苦,伴着这些人头插花,度过了整整十五年!”
“我不死……不死。
我知道儿子那一家族的性格,我要留在这里,提醒那些和我一样嫁到这个地方的女孩,我半夜出来提醒过她们……但是,没有人相信。”
“我说过,不能欺骗……不然,会变成鸢尾花,但是,没有人相信!没有人拒绝得了昊天的诱惑!”
“一个又一个女孩犯了罪……那些撒下毒药的手都僵硬了,一瓶又一瓶美丽的插花,被摆放在了这个紫色的房间里,陪伴着我……”
龙夫人眼睛里忽然有泪光,定定地看着千湄,目光里有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绝望:“第十二朵鸢尾花啊……我本来以为你会和她们不一样,本来以为你可以成为我的媳妇的,可是你,为什么也逃不过这个诅咒呢?
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终结这一切,带给我儿子幸福!”
“母亲……”听到这里,对面那个人的嘴角也歪了一下,眼睛里居然流下了一行泪水,“你看……我对你多好……知道你喜欢鸢尾花,我就在你房间里放上了那么多,其实我有多爱你,你难道不知道吗?
为什么连你都要背叛我呢?”
他的软弱只是一刹那,目光落在千湄身上的时候,忽然重新变得森冷而可怕!
“你以为你能够毒死我吗?
笨女人!你以为你和昊天合谋我会不知道?
“你以为我会真的喝你敬上来的酒?
有罪的人才该死,其实在我喂给你喝的酒里面,才是下了鹤顶红的!可笑的女人,还准备着去池沼边告诉他好消息吧?
哈哈哈哈!
“你和昊天,这些背叛我的混蛋,全部都该去做花泥!
“昊天……昊天!你这个混蛋!只是有着那样的一张脸,就指使一个又一个妻子谋杀她的丈夫!”
他仰天大笑,不知道为何,在笑中竟然泪水纵横,拳头握得咔咔作响。
千湄的脸色苍白如死。
那一瞬间,她明白了事情的可怕,他居然什么都知道!那个人居然早就知道!那么,昊天现在岂不是……不,昊天!
在他大笑的时候,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吓得几乎瘫倒的她忽然一跃而起!
提着衣襟,她用尽了全力在廊道上奔跑着,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往下跑,那里,走廊的尽头,那盏水晶绣球灯寂寞地飘摇着,似乎在召唤着什么。
她奔跑,奔跑……很奇怪,居然没有一个侍女随从上来阻拦。
门开着,那扇救命的门开着!
她的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,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,一把推开了门,冲入了外面茫茫夜色中的荒野。
“你看,她果然还是从那扇门跑出去了……”看着院子里的一幕,服侍过千湄的老侍女轻轻对另一个仆人说,“她还是逃不过。”
“是啊……该结束了。
这一出去,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。”
夕阳刚刚从海天交界处落下,整个岛屿被淡淡的薄雾笼罩着,荒原里弥漫着说不清的诡异气息。
“呼,呼,呼……”四周静得出奇,沿着后院那条荒凉的小径奔跑着,只有她的喘息剧烈地回荡在空气里。
胃里渐渐有忍受不住的剧痛……鹤顶红,她知道是鹤顶红发作了!
昊天,昊天!你在哪里?
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,顺着小径跑着,感觉前面的路越来越窄,那些光秃秃的灌木不时钩住她的衣衫。
不行……不行了……她恐怕支撑不住了。
但是,就算是死,也要先去告诉他,让他快点逃离……绝不能让昊天被少主抓住!
“砰”,踉跄奔跑之中,额头上忽然撞上了什么吊在半空的东西,她下意识地抬头——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腐烂的脚,就悬在离她鼻尖不足一尺的地方。
顺势抬起头,她的尖叫声再次响彻这片荒凉的灌木林!
死人……没有头的,死去的女子尸体……一具一具,悬挂在林中到处都是,在海风的吹拂下,仿佛要活动起来地飘荡着。
十一具……十一具无头尸体!
千湄忽然想起了那些比她早来到这里的新娘的遭遇,眼睛里有近乎疯狂的恐惧,大声嘶喊着,跌跌撞撞地往湖边跑去。
“昊天,昊天!”
胃里的绞痛终于让她在走近池沼时摔倒在地。
然而,意识和视线都渐渐模糊的她,嘴里还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唤着。
她的身体重重跌下,扑倒在盛开着火焰鸢尾的湖边,震得花朵纷纷颤动,仿佛一群被惊起的蝴蝶。
她模模糊糊地想着,这似乎很好……自己最后居然会死在鸢尾花丛里呢!
那么,她的尸体上,将来也会开满了美丽的花朵吧?
这里……这里池沼边,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鸢尾花?
是因为这里掩埋了很多很多的尸体吧?
是无数女子的灵魂的汇集吧?
“湄……”忽然间,她听见有人走过来,在她身后停住,呼唤她的名字,那样熟悉的,温柔的声音——昊天,昊天!
她涣散的神志忽然间凝聚了起来。
“快跑!少主知道了!他马上就要来……就要来杀你了!”
挣扎着,她用微弱的声音急切地回答,想转过身看他最后一眼,却没有半分力气。
意识在迅速溃散,视线也渐渐模糊成了一片,看不见任何成形的东西。
“湄,你怎么了?”
他关切地问,从背后抱起了她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中毒了……你自己快走吧……不然,来不及了……”她的眼睛模糊成了一片,但是却急切地说,用力推开他的手,“快走,昊天!”
“我带你一起走。”
他在她背后说,然而,他却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把雪亮的解腕尖刀,缓缓伸向她修长美丽的颈部!
她看不到那把刀的刀刃上,映出了的却是那张极端丑陋的面孔,青崖少主!
听到他的回答,她笑了,眼泪一连串地顺着脸庞落下,打在他手上。
她筋疲力尽地摇着头,悲哀地喃喃:“不成了……不能连累你……昊天。
我……我真的好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啊!可是……可是——”
她喘息着,摊开了右手,微微苦笑:“我……我真是个没有用的人……我下……下不了狠心投毒呢!他……他虽然难看,但是……难看并不是罪——”
由于鹤顶红发作,她纤弱的手指都已经变成了青紫色,然而,在右手的长指甲中,那药粉完好地保留在那里,一丝未动。
严严密密地填满了指甲的缝隙,完好保留着。
渐渐死去的女子脸上,忽然有无奈而凄凉的笑意:“昊天,原谅我……要我为了自己的幸福……而要别人去死……我实在……实在是做不到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他不是你呢?
如果……如果是昊天长成这样子,或者……或者有那样的脾气……我都无所谓……无所谓……”
“但是我不爱那个人……所以,宁可死,我也不能……不能嫁给他。”
“昊,你快走吧……快走……他……他就要来了!”
她用了最后一丝力气,去推他,但是手伸到一半,就颓然地滑落了下去。
“啪”,那把悄悄地贴上了她脖子的刀,忽然间就跌落在枯草上。
听到那样的话,蓝黑色的眼睛里有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神色,丑陋的脸上带着近似于崩溃的表情,看着这个垂死的女子,仿佛看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祇。
沉默了许久,他忽然伸出了手,用尽所有力气抱住了她,痛哭。
他抱起她,折下无数的鸢尾花插在她乌黑的发间,让火红的花朵映着她惨白一片的脸。
她已经陷入了弥留前的昏死中,苍白的脸上残留着痛苦的表情,但是嘴角却含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。
他抱着她走过盛开着鸢尾花的池沼边,脚下踩着累累白骨和腐尸——那是历代龙家新娘的坟冢,上面喧嚣地开着绝色美丽的花朵。
她穿着长长的红色嫁衣,衣裾拂着地面,轻触着一朵朵跳舞的花。
走过开满花朵的坟场,穿过悬挂着尸体的灌木林,他茫然地横抱着她,仿佛一个幽灵一样游荡在荒野上。
然后,从那扇小小的侧门进去,来到廊道下,点燃了那一盏摇曳的水晶绣球灯。
瞬间,整个廊道上所有吊着的宫灯,都一齐亮了起来!
那些不知从何处出来的仆人侍女,整齐地排列在长长的走廊上,恭敬地低着头,跪着等待,其中,那个老侍女手里托着一个精美绝伦的水晶瓶子,静静等待着什么被放入。
那,是多年来每次婚礼后必备的仪式。
“这个,再也用不着了……”然而,这一次少主只是瞥了一眼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花器,淡淡挥手,摘下了脸上精致无比的人皮面具,露出了俊美的容颜。
他抱起她,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,对着跪满了走廊和庭院的族人和仆从,一字一句地宣布:
“她,以后就是你们的女主人!”
看见他手里横抱着的,虽然昏迷但是明显还生存着的新娘,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可思议的——虽然没有声音,但是低低的震动和神色的变换还是在人群中风一样地掠过,相互交换着喜悦震惊的眼神,所有人狂喜地俯身下去:
“恭喜少主!贺喜少主!”
辉煌的灯火随着主人的离去而渐渐远离,那些各自回房的仆人中,有人忍不住地低低叫了起来,欢喜无比:“哎呀!樱红姐姐,我说的没错吧?
她……她真的和以前那些女的不一样!她是不一样的!”
“看把你高兴的……”旁边穿着杏红衫子的侍女白了那个雀跃的绿衣丫鬟一眼,但是目光中却有如释重负的神色:“真是没想到,少主居然被她打动了。”
“你知道龙家历代男子都是猜忌心特别强烈的,动不动就怀疑自己的妻子不忠,后院的荒地里,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孩的尸体!特别是夫人又偏偏曾经做出对不住老爷的事情,所以少主自小脾气才那么古怪。”
“总是对嫁过来的新娘不放心,想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法子来试探……”
“怕对方天性不贞或者贪婪,才总是向外宣扬龙家嫡子丑陋的谣言,然后,在那些女孩子远嫁过来后,又以总管的身份引诱那些女子犯下杀夫的罪行……这些年来,已经有十一个女孩子在下毒的时候被少主杀了呢!”
“少主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奇怪,有时候都让人担心他自己也濒临崩溃发疯的边缘——幸亏,千湄小姐没有成为第十二朵鸢尾花啊……”
“她不但救了她自己,也救了少主。”
“从此以后,莺歌屿,应该会回复到平静了吧。”
“湄……”这已经是他这一个时辰内第二十七次呼唤她了,然而,没有丝毫不耐烦,她还是很柔和地应了一声:“嗯?”
看着她喝药,他却一直握着她的手,不肯放开。
在他看着她的眼睛里,隐藏着说不出的深深的、近乎痴迷的爱恋。
“身体好一些了吗?
那些毒还让你觉得难受吗?”
他万般怜惜地看着她病弱的脸,伸手轻轻抚摸她水一样的乌黑的长发,“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“昊是最好的。”
陡然间,她微笑着截断了他的话,抬手抚摸他额环正中的宝石,看着他深蓝色眼睛里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,重复着以前的话,“我喜欢昊!只要是我喜欢的,就是最好的……哪怕是丑八怪也好,是魔鬼也好……”
他低声叹息:“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吗?”
“是的,直到永远……”千湄微微地笑着,用手抚摸着他的嘴唇,轻声低吟: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
生当复来归,死当长相思。”
他一颤,缓缓抬起眼,看定了她,忽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。
原来,等了那么久,他这一生,终于等来了救他的人。
千湄也看定了他,却觉察不出他的眼神深处是什么,问他自己,怕也说不明白——只知道这一生,他们,是谁也逃不过谁了。
“把那些花烧掉好吗?”
她微微叹息,手指间缠绕着他的头发。
“好……”他吻上了她樱红的嘴唇,把那一声承诺送入她的舌间。
“请一定要永远爱昊儿……”夕阳下,海浪无休止地拍打着礁石,那染了暮色的浪带了些微绯红,如雪一般四散开来。
站在船头,龙夫人看着来送行的千湄,握紧了她的手,低声叮咛,“他是个奇怪的孩子。
非常脆弱,也非常容易走极端……他一旦爱上一个人,那真的是爱到了骨髓里,但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他的话……”
“不会有那一天的。
请您放心。”
千湄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,坚定地回答,“我很爱很爱她……娘。”
她的眼睛里,有纯洁的、深邃的、坚贞的爱恋。
“啊……那就好了……我也可以放心走了。”
长长舒了一口气,龙夫人嘴角终于有了笑意,“谢谢你,如果不是听了你的劝告,昊儿是不会放我走的……”
千湄笑了,她笑的时候,仿佛有千亿颗星辰掉落在她眼睛里:“不,那不是我的缘故。
而是因为,昊,他一直也是很爱你的呀!”
“真是谢谢你,千湄。”
看着包扎好的手腕,龙夫人真挚地握住了儿媳妇的手,但神色黯然,“我知道昊儿是不会原谅我的……他虽然放过了我,却永远不愿意再见到背叛他父亲的我了,我走了。
你们两个人,请一定要白头到老。”
“是的,母亲。”
远处的崖上,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,看着风帆从海天尽头消失。
“还躲在这里看吗?
船已经走远了……”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,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,围住了他的腰,依偎在他身后,轻轻地说。
海风吹得衣衫猎猎飞舞,但是他的眉宇间却有极度的寂寞。
他低声叹息:“她走了……母亲,终于还是不要她的儿子了……”
“但是我会在的,我永远都会在这里。”
柔软的小手抱紧了他,把承诺送到了他耳边。
他回过头,看着她眼里澄澈坚定的表情,眉目间的沉郁阴冷忽然间如同冰雪一样融化了。
他微笑着点了点头,伸手挽住了她的腰,抱紧。
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静静依偎着,看着崖下在暮色中燃烧的野火。
火红火红的一片,翻腾着,漫卷着,围绕着那一片荒凉的池沼烈烈燃烧,发出滋滋的声响,仿佛有恶灵在烈火中哀号……
“都烧掉了。”
看着在火中摇曳的鸢尾花,他忽然低声地、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。
她立刻再次抱紧了他,仿佛他会忽然消失在烈火中,喃喃重复:“是的……都过去了——但是我在这里……我在这里。”
“我爱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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